芝柏GP制表工厂里都有什么

表叔王寂

2015Baselworld巴塞尔表展开展之前两天，我已到达瑞士，前往拉绍德封（La Chaux-de- Fonds），准备迎来GIRARD-PERREGAUX（芝柏）的表厂之旅。

拉绍德封位于侏罗山脉（Jura Mountain，又称为汝拉山脉）的一个山口处，19世纪初的一场大火反而令此地得到重生，在海拔1,000米的高地，依山建起城市与小镇，因为缺乏水资源不适合农业耕作，这里的经济以手工艺与商业为主，逐渐成为瑞士钟表的发源地。也正因此，虽都聚集了众多表厂，汝拉山谷（Vallée de Joux） 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傲与清冷，而拉绍德封却要多一份童话般的暖色调。

几次来到这儿，碧波荡漾的纳沙泰尔湖、湖畔的千年古城、山丘上耸立的古堡和12世纪的教堂， 总叫人感怀：这里不只有精密的机械制表，亦有更丰富多样的人文情怀。第一天下午达到后，我们就在品牌博物馆馆长Willy Schweizer的带领下，参观了当地一个老爷车博物馆，馆主已过世，现由其太太和基金会共同经营，若非品牌与其关系交好，可就无福一睹近百辆私人珍藏的古董轿车。

当然，因为历史沿革与发展的关系，汝拉山谷更注重坚持手工的传统模式，而拉绍德封则以工业化集中生产模式为主，所以不得不承认，要论顶级的传统表厂，拉绍德封在数量上要略逊一筹。而创于1791年的GIRARD-PERREGAUX（芝柏）历史足够悠久，亦是少数真正的制表厂—创立至今始终是自主完成构思设计、机芯研发、手表零件制作等全面流程。

第二天一早，我们没有直接进入主表厂，而是绕过一个转角，去到同属一个集团的JEANRICHARD（尚维沙）的制表工具博物馆，这里也是制表培训体验与VIP接待中心。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，是一堂制表基础课，体验教室呈白色调，但墙面和天花板涂上精致的零件图案和公式，既严谨又活泼。灰尘是精密制表的天敌，所以这里必须干净无尘。坐上木质板的升降椅，顿时感觉制表台上的阵仗不一般，除机芯、零件托盘、支架、目镜、镊子，还有一个绿色手柄的夹子适用于拔下机芯背面的表针固定环，而且表锥竟然是更专业的12支版，而非常见的九支版。

授课的是品牌资深制表师Marc Wilhelm，通过每张桌上配置的电脑屏幕，给我们讲解了一枚基础机芯的构造和运作原理， 生动而详实。而所有讲解直指我们接下来要拆装的机芯，它是经JEANRICHARD（尚维沙）修饰过的ETA6497，而且我们遇到的还是它的装饰美化版—二轮轴眼与发条盒轮夹板在一起，三轮、四轮和擒纵轮的轴眼在同一夹板。先要做的是拆卸机芯，选准表锥逐一卸下源动系、传动系和擒纵系的螺丝，可能是男生对拆机械天生就多一些爱，没多费功夫，我就把一个完整的机芯“瞬间”变成一堆零件，但后来Marc提醒拆太快未必是好事，若不慎容易损伤机芯。

收拾零件也相当重要，不同系统的零件要分门别类归在托盘里，因为真正的挑战是还要再装回原来的模样。源动系和传动系还比较容易上手，因为零件较大，发条盒轮夹板的轴眼也就只有一个，稍仔细点就能对准轮轴并轻松安装。擒纵系的安装是我每次参加类似课程的一大难题，要知道一名专业制表师安装及调校一个摆轮也差不多要3个小时，手抖是大忌，抖动对游丝的伤害不小。先要把擒纵叉夹板和擒纵叉先安装上，既要保证它能左右摆动，也不能太松跳出来，这对手的稳定性要求已经不小。装摆轮又是最难的，用镊子夹住摆轮夹板，像钓鱼术语里的“飞杆”似的， 要把摆轮“飞”入正确的位置，正好对上轴眼，而且还要和擒纵叉对接，我试了几次，对上轴眼后但都无法对接到擒纵叉，所以无法正常摆动。最后还是Marc指导才得以成功。

走出JEANRICHARD（尚维沙）的制表工具博物馆，回到建筑风格类似的主表厂，据介绍得知这两幢楼的确都出自Léon Boillo的设计。主表厂的主体位于努马·德罗茨大街136号，建于1904至1905 年，拥有屋顶平台、铁质大梁和支柱，屋檐下方还装饰了蓝蓟图案的雕带。1918年，大楼的西部进行了扩建，伸延至努马·德罗茨大街137 和138号。推开宏伟的熟铁大门，走进这座十分古老的建筑，眼前是一条开阔的走廊，地面是马赛克图案，抬头可见走廊上方用于照明的天井窗。沿着走廊来到大楼中心的楼梯，拾级而上共四层，这里负责表壳制作及打磨、普通机芯的组装、所有机芯的检测等项目。

表叔王寂

不要以为精密制表只能是几百年前的传统手工模式，其实如今最传统、最顶级的表厂都是结合现代科技和传统手工的。

GIRARD-PERREGAUX（芝柏）也是如此，在主表厂就能看到微机电子和电脑操控的完全自动化作业。工厂中有两个工作室具备了用数位操控的机器，表壳制造工作室中，贵金属材质的机件经过机器加工，最终成形为表壳、表底、镶嵌玻璃的圆框等，这些工序都比较费材料，所以循环利用的模式相当重要。在图纸工作室也能看到类似的用数位操控的机器，制造大部分的机芯组件及夹板、桥板等。机芯部件上要做的穿孔、雕凿、切割、雕刻等工艺也在这里完成，它们会被放进转盘，与十几种不同的铣刀接触，进行加工处理。

表壳与机芯的部件完成后就需要先在光学仪器下做严格的检验，并且进入装配阶段，这就到了传统的手工步骤了。装配室必须是超压状态，一尘不染，工匠们的下巴接近桌面，俯身凑近灯光照明，借助光学仪器检查各部件，并做必要的打磨，某些特定部件甚至需要用锉刀削去几毫克的材质。这里装配的还只是一些基础表款，每一个工匠只负责某一项特定阶段的组合，形成一个人工流水线。机芯装配完毕后先送进调整和监控工作室，细心的女性工匠居多，先得用耳朵听机芯的第一声嘀嗒，来初步判断组件、摆轮游丝的对位，再摆上五方位精度检测仪器，进一步审核精确度；擒纵部件的运作需要用一个显微摄像机拍摄，再以电脑程式分析； 最后机芯也需要做温度测试，接受从0℃到60℃的考验。成功通过所有测试的机芯被转送至装配室，装上表盘和指针、旋上表壳， 再送回做所有的检测，指针的重量有可能影响机芯的精准度，表壳还要经受防水、防震、温度变化等考验。

午饭过后，我们前往此次参观的最后一站，沿着小坡几分钟的路程，是一幢蓝色的大楼，也被称之为蓝色工厂，是从主表厂的复杂机芯部门分离出来，全权负责复杂表。要知道，GIRARD-PERREGAUX（芝柏）历史上是一家擅长复杂表的品牌，如今具有各类顶级机芯，数量超过百种。走进这幢神圣的大楼，在复杂机芯部门特有的宁静安详的气氛中，也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。走道的墙面上，我就看到三年前品牌着力宣传的年轻制表师的海报— 年轻的面孔在制表台前神情专注，背后是北京、纽约、迈阿密等的场景，而据当时的资料介绍，这些年轻人脱去制表服后又是运动和音乐等领域的爱好者，这也是新时代制表业应有的新面貌。

进入工作室，还留心注意到这些年轻制表师的桌面摆设，有的放一朵折纸百合花、有的在灯上搁一个抖动螃蟹。还看到好几位都放着蓝精灵，颇引人好奇，后经介绍这是一个传统，进入复杂制表部门的制表师会获得一个专属的蓝精灵，代表着热忱与好手艺。复杂表的所有加工过程都在这里进行，每个手表的好几百个机件被送到这儿时只是基本雏形，工匠要以手工方式对部件做“精加工”，比如三金桥陀飞轮的金桥部分，要用锉刀将周边磨成30度的斜面，这类工序要是在基础机芯就是机器代劳的。打磨也是复杂机芯体现顶级工艺的必要工序，现场就注意到一个阳光的小伙子手拿木质小棒，桌上还放着代表打磨顺序的颜色的钻石粉，完全沉浸在他负责的三金桥桥板的打磨中，最终要将金桥打磨得光亮如镜，而且不放过细枝末节。这种程度的打磨，要是用机器，很多细微的角度切面肯定是照顾不到的。

打磨再进一步到雕凿及雕刻纹饰等更精细的工序，金属部分的体积缩到最小的程度、打磨也到尽可能精细的程度，尽管这些地方平常若非镂空表是很难得一见的。装配复杂机芯当然是最难也最令我们看得兴奋的，不同于基础机芯，这里一个制表师需要从头到尾负责一个机芯，其间的精密把控对制表师的要求极高， 小至微米的误差甚至都会令整个手表无法运转。而制表师使用的工具却是最简单不过的，全靠真功夫、真手艺，可谓是最简单往往也最难。组装完成后也要进行如前所述的一系列严格的检测。

表叔王寂

参观一家有历史渊源的表厂，品牌博物馆是千万不能错过的，GIRARD-PERREGAUX（芝柏）的博物馆其实名气不小，但之前几年被盗窃后至今还在做整修，旨在加强安全性，预计最早也得2016年竣工。但古董表欣赏是不可少的环节，回到JEANRICHARD（尚维沙）的制表工具博物馆，馆长Willy负责给我们展示品牌的一些经典古董表。憨厚的老头在这一刻变得谨慎小心， 对心爱的古董藏品，他非常在意，我们被要求必须分成一组七人进行欣赏，人多怕乱，他情愿不辞辛苦地讲解三次。但也难怪他如此紧张， 品牌博物馆的大部分藏品都是Willy亲自觅得，其中18世纪的作品大部分来自俄罗斯及欧洲、19世纪的作品来自南美、20世纪的作品则来自美国。而对于收藏渠道，Willy说基本不考虑拍卖场，因为一般都太贵，他主要从私人收藏家、售后服务处及各地的代理商购买他钟爱的古董钟表，东西好、价格合理，就会下手。

Willy展示的还都是有故事的作品。第一款是第一位创始人Jean-Fran?ois Bautte于1793年制作的第一只超薄怀表，从德国买回来；第二款是第二位创始人Constant Girard于1878年为南美市场制作的一款怀表，用于铁路方面，银盘雕花装饰，保存完好。第三款是从德国拍卖场拍得，是一款女装怀表，制作于1820 年，其采用天然珍珠做装饰，工艺难度高，而且还是一枚三问表， 更难得。

第四款是通过西班牙代理商的关系，以二万多瑞郎购得，是一款带跳秒脉搏计的怀表，大约在19世纪中后期，是南美的西医家族要求品牌为其专门设计，由第二位创始人专门制造，大约花费一年时间。

第五款是一只十字架表，约制于1870年左右，十字架的造型，以珐琅装饰，反面还绘有圣母玛利亚的肖像， 搭载金桥机芯，也是从拍卖场淘来。最后压轴的是那款1889年获得巴黎世博会金奖的三金桥陀飞轮怀表，从一家名为“埃斯米拉达”的经销商购得。

每次参观表厂，心境就像山上新鲜的空气，脱离喧嚣、归于宁寂， 机械制表的根基正在这里。平日里，端坐在奢华橱窗里的名表总叫人一掷千金，但其灵魂却出自静谧的山林，制表师们跟他们的前辈一样，习得百年来的手工传承，在枯燥甚至孤寂的日子里，倾注自己的热情与天赋，为冰冷的机械赋予精密而鲜活的生命。

本文选自《时间艺术》（2015年6月·第56期）

原文标题：一次表厂参观与一堂制表课

撰文： 马旭辉